老實說,我花了很多的時間蜷縮在宿舍裡頭鬼混,或是獨自一人嚼著新鮮度可疑的自助餐、在校園裡四處茫茫然閑晃。我幾乎還沒有認真翻過哪一科的課本,作業大都草草了事,且固定會翹掉早上的兩節普物。我把精神上的對外窗口嚴密地一一封了起來,而且我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做、為什麼生活可以一塌糊塗到這般程度──
躺在床上,我常常回憶不起一天下來我實在地做了什麼、說了哪些得體或不得體的話;或許我得罪了一些人、認識了一些人,但我並不是很清楚,也幾乎不曾試圖去呵護那些剛剛萌芽、稍縱即逝的情誼。我試著看一些書,但往往讀到一半目光便開始失焦,最後只得半途而廢。我有時候會勉強自己說話、找人攀談、尋找對方與自己的共同點和共享的梗,但這般嘗試很快會被一陣浪潮般的茫然和不情願感淹沒──我對身旁的人感到抱歉和愧疚,卻也無從開口。
我和我姊偶爾會一起到後門吃飯,聊天時總是三句不離爸媽在高雄過得怎樣、老爸似乎越來越嚴肅易怒等等;老媽在電話裡頭都只會談論我的生活,卻絕少提及她和老爸在高雄的生活,我也不曉得怎麼開口問。我真後悔從前還在家的時候,不曾在爸媽面前建立一套健談多話的形象、也不曾培養出和爸媽深聊的傳統,導致現在我必須透過我姊的轉述,才能約略明白爸媽的生活型態和內涵的種種變化。
事實上,我並不想家;雖然我逐漸理解到從前在家裡充足的睡眠、均衡的免費飲食、爸媽幫忙洗好晾乾的衣物多麼值得珍惜,但我並不是真正想家。與起說想家,不若說我記掛的是和爸媽一起生活的日子。然而,一如《異鄉人》主角曾提及的:「既然現在我倆軀體分隔,我怎麼知道要靠什麼來連結我們、彼此如何追想對方?」
有時候,我會感覺自己內心的長吁短嘆,全都不切實際、而且廉價得令人難以置信。我對這世界、對人,有著許多約略成形的想法,大多是些抱怨、膚淺的惆悵、以及十足武斷的概括描述;然而,我只擁有這些,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我應該怎麼做、怎麼解釋呢?是生活中哪一個元素或環節拂逆了我的本性?是暫時性的水土不服?是在電機系的課程當中找尋不到安置學習熱情的所在?我可以有條理地陳述許多抽象複雜的概念,但我卻沒辦法適當地陳述自己;從來沒有人嚴肅地教導我如何探查自己心智的輪廓;我越是思索,越覺得自己像是黑洞一般不能理解也不可掌握──
回到這個令人焦慮不已、被我徒勞地重複思忖無數次的問題:
我到底想要一個怎樣的人生?
- 10月 13 週二 200901:37
小日記28
- 2月 09 週一 200922:47
墾丁‧第二天
第二天
雖然說,早就預期了熬夜過後沒睡飽會特別痛苦,但那種腸胃翻攪、又冷又累、瑟縮在床上無依無靠的感覺當真糟透了囧。白光灑在其他人惺忪的五官上,有種極其詭異、蓄勢待發的憔悴感。大夥在被單上反覆了一陣子,直到寶怡和樂樂挺有活力地過來和男生們打撲克、討論行程,房間內的生氣才復甦了些。因為大夥精神狀況太差、時間也太趕,最後決定放棄看日出的原定計畫(聽到這裡,我開心地倒回床上XD)。在房裡又磨蹭了一會,才軟綿綿地起身去樓下的麥當勞吃早飯。(以箴太倦了,待在房內休養生息)

我平常在剛起床時原本就沒什麼胃口,但總覺得熬了夜、又灌了不少冰火,不吃點東西暖暖肚子不行,便用餐卷點了個豬肉滿福堡(飲料部分卻迷迷糊糊地點了杯冰紅茶囧)。但當我上樓找了位子坐定,一咬下去就立刻後悔了;不知道是不是食慾太差的緣故,那味道感覺像兩塊塑膠泡棉夾一片灑了過多鹽巴的保麗龍囧;我喝了口飲料想要硬吞下去,但冰紅茶一進了胃就讓我整個腹部一陣刺痛OTL。很難受,但總不能吃了一口就丟掉,只好硬著頭皮慢慢地吞。(冠倫的關東煮也解決得不大順利XD;最後滿福堡還是剩了一小口吃不下去ˊˋ)
胡亂填了肚子,回到房間,將昨晚被小幅改造的床鋪恢復原狀,整理好行李,便懶洋洋地離開了旅舍。走到車行,經過海海和老闆娘一番溝通之後,寄了行李,八個人便跨上了腳踏車,沿著靠海的公路自由自在地騎著。
坐在腳踏車上、順著道路不疾不徐地前行,整個視野突然間都擴展開來了。路邊的房舍鬆散地立著,藍海和藍天連成了明顯但合諧的海平線,二月的陽光慵懶柔和地灑了整身,和墾丁涼爽有力的山風一同營造出某種樸實圓滑的舒適感。一行人排成長長一列沿著路邊騎行,時而相互閒聊,時而一人靜靜地騎著,在晴空下各種寬廣的色彩中淡淡忖著自己的心事;偶爾,乾脆什麼都不想,把方向感交給前方同伴的身影,把心思交給藍天、大海、陽光、以及流動自如的山風,彷若身體與精神已化散在空氣中、被吹到某個鮮艷但空無一物的地方 ...

到了船帆石(尼克森頭)附近,學宇帶著我們把車停在一旁,決定在這兒小歇一會。向海的方向望去,先是遍地一叢叢的濱海植物,再往前幾步,植被越來越稀疏,礁岩灰濛濛地鋪滿了海岸,展現各種銳利的剛毅的姿態。坑坑疤疤的乾燥表面時常能發現珊瑚的痕跡,或是貝類、甲殼類的遺骸;它們默默地刻在或躺在裡頭,不斷地被人們偶然發現、並迅速遺忘,只有風和海潮聲日夜不停伴著它們,有些難以理解的滄桑,又有些詭異的森冷的愜意感;我猜是我想像過頭了囧,和飽滿的陽光相比,這般幻想實在空洞了些。

(from 亮群)
礁岩間高高低低,藏著許多稜角和陷落,若摔倒可不是鬧著玩的囧。我在上頭搖搖晃晃地移動著,一邊心疼鞋底會被磨損得多嚴重、一邊又有些享受不平衡帶來的刺激感(現在回想起來倒是一身冷汗OTL)。終於,在一個離海水仍有些距離的凹陷處坐定下來;不確定是擔心濕滑岩石容易跌跤、還是怕布鞋進了水,我突然不想靠海水太近。窩在乾燥的岩堆中,越發覺得面前一片大藍的不可理解、甚至不可想像。陽光在亂石的簇擁下,驀地顯得有些自大也有些威勢,彷彿在對晴空下的一切發號施令,不間斷地打散我的思緒、讓腦袋變得沉沉的重重的。有段時間,我心思是徹底空白一片,無法也無心辨識眼前的各種色彩,只能愣愣任由海潮聲在耳邊穿入穿出。那感覺奇異極了。
一會,慢慢地回過神,眼睛悠閒地瞟向其他同伴;以箴獨自坐在貼近海水的地方,樂樂和海海坐在後方不遠處;亮群和寶怡正四處觀察、拍照;冠倫和學宇在植被和礁岩的過渡地帶緩緩地、自在地走著。總覺每個人的背影或身形都是沉默靜止的,然而,風仍平平吹著、波浪一遍遍打著,它們得無窮反覆也成了一種靜止了,相形之下,同伴們的色澤輪廓頓時變得鮮明、變得動態,脫離了過於廣大的顏色而獨立出來;那身形也就顯得有血有肉、魅力十足了。我看了一陣子,又慢慢被陽光曬得發起愣來。

(亮群、海海、樂樂)
後來大夥聚到靠近尼克森頭的一個小丘上,輕鬆地聊著天。從這裡看到的海,又是另一種顏色;從原本深沉的海藍,變成氣勢萬千的銀灰。我看著看著,覺得既然是看海,想點心事、或想點故作嚴肅的事,或許會更有氣氛些。但任何腦中閃過的想法,在相互串聯、建立鏈結之前,即被陽光打散、被大海稀釋乾淨了,最後只好作罷。
這個位置似乎離海更近了;以箴依舊待在最靠海的地方,和著銀灰的海、銀灰的天,構成了頗深遂邈遠的畫面。我在後頭悄悄試著捕捉了幾張,滿足自己小小的不常見的攝影慾XD。

終於,大夥有些肚餓了,便離開了船帆石海灘。不知道看海這動作會不會上癮?跨回車上,我總覺精神雖還算高昂,卻較一開始多了些茫然迷幻的感覺:P
在吃飯前,我們也在白沙灣小停了一會。一夥人或站或坐,有時拿著小石子,以某一塊誰也認不清的礁岩為目標丟著。幾粒沙子滲入了鞋跟,沙沙的不很舒適,但也有了些傳統墾丁印象(海灘)的感覺。前方海邊,一對情侶並肩玩鬧著,把海色襯得更深更平和、也更有情調了些。

(亮群、以箴、海海、冠倫、學宇)
午飯的餐廳名叫「老爸與老媽」,大夥坐在室外歇息,吹著風,查閱著地圖。學宇提出了一個似乎頗大膽的路線:到了東邊的龍磐草原後,不要循原路折返,而是順著小路直接西向切回出發點。感覺真酷!看著身旁的人討論著地圖內容和格式、對著上頭的線路指指點點,總覺有些羨慕;我不是個方向感強的人囧,從小也不甚愛看地理相關的書籍,所以行動上往往得依賴別人指示。這樣的依賴性什麼時候才能根除呢?我心思在這問題上稍微轉了轉,但也沒什麼思考下去的決心,不久後又陷入一片混亂。
想到昨天在鳥地方吃了美味的焗烤、熬了整夜、早餐又胡亂地吃,決定點一盤較輕淡的素食義大利麵。店內是一遍又一遍周杰倫的歌聲,遠遠地抑揚頓挫地傳來,迷糊聽著,也分辨不出哪兒是開頭哪兒是結尾,有時感覺越聽越是煩膩,有時一不注意又聽得入神起來。我食欲不旺,一邊慢慢地吃,一邊把麵條和醬汁反覆鋪平、把玩著裡頭不明顯的紅綠色彩。客人多了起來,老闆娘總是在忙進忙出的,但總有應付不完的空桌等著上菜;我有些替她擔憂,但稍後又感覺自己的擔憂很不真實。身上懶洋洋的感覺似乎也突然顯得昂貴許多。
吃過飯,接下就是這趟旅程當中最艱難的部份了!中午的太陽躁熱了些,我在吃飽後騎起車來有些昏沉,所以當腳踏車上了一個很可怕的坡道時,我冒了身冷汗才沒讓自己摔下車來囧:好陡的坡OTL!變速器停留在六檔,一時間也沒想到要做調整,只是讓雙腳拚命地下踩,踏板旁的絞鍊發出聲聲不祥的喀啦喀啦,我焦慮了起來,擔心車子會不會落了鍊;而亮群的車不一會也真的落鍊了囧。我們一群男生圍在車旁,手忙腳亂地把鍊子拉回正軌,弄了整手的黑油;女生們同時悄悄地騎遠了:P(想不通她們怎麼騎得那麼順囧!)

學宇的腳在剛上坡時也有些抽筋,海海很有經驗地幫他扳著腳掌,一會也就恢復了。不過我們已落後了女生們長長一段路程,得加把勁追上她們才行!我把變速檔調低,沿著上坡一點一點緩爬,踏板卻不太相稱地迅速轉著。我感覺整件踢桖都濕透了,腳也痠軟了起來。我平常體力應該沒那麼糟的,但一開始被陡坡一嚇,氣勢就餒了,真是失策OTL。
龜速地、汗流浹背地又行了一陣子,四週景色慢慢變了。天空顏色轉灰,風力逐漸強勁,左右蒼涼的草原型態緩緩地浮現出來。我們在草原旁停下來稍作歇息,彷彿錯亂的呼吸都被遼闊的景色給穩定住了。遠方是灰色的山、藍灰色的海,頭上是灰色的天、灰色的雲,似乎連吹來的風也是灰灰霧霧的。草原綠黃間雜,鋪開了廣大一片,似乎有種潛伏的含蓄的生命力。寶怡和樂樂在草地上躺著,其他人則站著或坐在路旁,感覺自在極了:〉

可惜我們沒辦法在草原上耽擱太久,時間壓力還是有的。不過,往後道路的景致,被傳染了一般,再也擺脫不了草原式的蒼涼氣息。我們振作精神繼續騎著,強風把溼氣和睡意一點一滴吹走了。路上有幾個有意思的下坡,車子框啦框啦地疾衝下去,一掃前時上坡的萎靡感,空氣逃竄似地擦過耳朵和臉頰 ... ... 過癮極了XD!
不過,戲劇性十足地,我們衝下坡後沒多久,學宇在後方停了下來。我回過頭來,猜想是不是已經看到那條神秘的關鍵的小路了。沒想到,學宇卻臉色平靜地說道:「唔,我們好像騎過頭了。」──現在回想起來,這個轉折實在太酷太精采了,我打字當下幾乎又要大笑起來XDD,因為我猜當時我的表情一定挺蠢的XD;我幾分鐘前才目空一切以為自己征服了那長長一段坡啊囧!現在居然得低聲下氣爬回去,大概整個坡道都會反過頭來嘲笑我──
話說回來,我一邊專注地擔憂著一邊騎著,不知不覺也把那段坡道騎完了XD;或許在最初上坡的驚嚇之後,身體就有了經驗、有了免疫能力了吧。風依舊吹著吹著,心思也再度不可思議地平靜下來;從船帆石到龍磐草原,大自然的各種景致對心靈的影響力真令我驚訝!它們總能帶給我們精神各種不同類型的平靜感;有時是樂觀的、有時是沉重的;有時淡薄、有時深邃;彷彿大自然就是各種性格各種情感的本體,隨時準備要在旅人遊客的心中發酵。想到這裡,草原的蒼涼似乎少了些,反而多了點親切感:P(我到現在還在懷疑是不是學宇要讓我們震撼教育一下才折回頭的XD)

(from 寶怡)
回到一條小徑旁,附近一塊牌子上寫著此路不通。學宇先騎進去探探路,樂樂則打電話給她老爸、尋求 GPS 的協助。我們一小群人散落在小徑路口,喝幾口水,伸伸腿,緩和緊繃刺痛的臀部。我瞄著大夥被曬紅曬黑的臉,突然感到異常的滿足:能和朋友們在這山路上來回騎馳,享受各式各樣的自然風景元素,是多麼棒的事情;這讓我有了微醺的感覺,飄飄然的。
幾分鐘後,學宇騎了回來,搖頭說找不著路(可能是被亂草掩埋住了),於是決定循著原路回去。聽到要循著原路,我才意識到這便是這躺旅程的歸途了──名副其實的歸途。灰色的空間也跟著悵惘了起來,淡淡地。

下山的坡度非常具有份量;車子框啦框啦更大聲更劇烈了,整個身子都在上下搖擺著;我和冠倫還擔心說會不會衝到一半整台車子解體開來囧。我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煞車,但在小心之間又感覺有種能量等待爆發出來──那是自上坡以來所積累的所有位能儲蓄,正一股腦兒四面八方地噴濺著──其實,現在回想起來感覺還挺危險的OTL,尤其是轉彎處,一不小心摔車就死定了;但當下的腦袋是一片空白,一片本能的天性似的空白;是以,一路急駛到山下,接近市區,房舍又多了起來,這才回過神來,有了一些微薄的意識能閃避車輛和行人。人車一多,整個空間就感覺擁擠吵鬧了起來。山上和山下的變化像是在一瞬間完成的。那些灰色的、寬廣的景色與想像,似乎都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情了。
途中,騎著騎著,半出神地哼著歌;一行人在便利商店前停了一會,買了罐冰紅茶解渴。手上的黑油把瓶蓋弄得髒兮兮的。
回到了船帆石海灘,已約莫下午三四點了。看到遠方有些熟悉的尼克森頭,才勉強能把這一整天的諸多變化轉折給串聯起來。大夥決定在這裡合影留念。船帆石矗在背後,安安穩穩的,像是一切人事變遷中某種不變的座標,紀錄並見證了這趟旅程。

回到車行,把鑰匙插回車鎖,領回寄放的行李,正要想辦法搭交通工具回去時,在馬路上被一輛箱型車攔了下來。司機先生用生命力十足的口氣說服我們搭他的車回去,並熱情地要遞名片給我們。一開始心底對他多少有些戒心,後來看他的態度還算親切熱忱,心下也就慢慢緩和了。這種第一印象式的好惡恐怕是我們終其一生都得想辦法避免的壞習慣,只是我當時沒那麼多心思去想這些事了:P
路上,車內有些昏暗沉重,轟隆轟隆聲比客運小了許多,我和海海、亮群坐在前排,背後的樂樂、寶怡、以箴,以及最後方的冠倫和學宇,似乎都已經睡著了。亮群的頭也隨著車身震動一顛一顛的。當下有睡覺的氣氛、也有歇息的理由,但我卻沒有太多的睡意。我總覺得,踏上歸途之後,這兩天一夜的所有記憶已開始殘破了起來,每一刻腦袋似乎都在流失某些光影顏色;鞏固記憶的工作必須現在開始,晚一步就遲了。我ㄧ會閉眼一會睜眼,腦中亂哄哄的,一陣子後才平息下來。
一旁的海海,不知怎地也是張大了眼睛。我們看對方都不打算睡覺的模樣,索性就聊起天來XD,把身旁的人一個個吵醒了OTL。聊到法律系的時候,司機和他的弟弟──坐在司機旁邊,是一位律師──也突然回過頭來加入討論,真有意思!(司機在介紹他的職稱時,語氣有種滿足愉悅的感覺;而司機的兒女聽說也都是法律系的呢!)他弟弟告誡我們說法律未必會是個令人愉快的行業,聽著聽著,想到自己對未來幾乎是毫無規劃,現在這般自由自在、揮霍無度的生活也不可能長久,整個心便沉了下來ˊˋ

到了枋寮,冠倫和學宇要下車了。一行人相互擁抱道別。謝謝他們來當我們的導遊、為我們規劃行程。在旅程當下,我真的玩得非常開心:〉
大夥在車上繼續聊著,不知不覺回到了高雄。司機的名片我和海海各收了一張。在車站裡頭,和樂樂、寶怡、海海也抱了抱,便各自分手。我精神多少開始不支了,身體有些虛浮;和亮群、以箴在摩斯恍恍惚惚吃完飯,回捷運站,我往小港,他們往岡山,車來了,擁抱,道了別,也就上了車,接下來的情結都被疲憊的腦袋省略了,總之,仍安然回到了家。
我把行李袋裡頭的 UNO、綠豆湯吊飾、老爸與老媽的菜單堆成一堆,發現編織手環不在裡頭,多半還放在亮群的袋子裡,但也提不起勁傳簡訊去確認(後來還是他傳簡訊來提醒我的OTL);我甚至一時想不起亮群的五官是如何模樣囧。洗過了澡,便躺在床上發呆。
那時的心情是很鬱悶的。當然,玩樂過後,諸如打球、唱歌、看電影,多少都會有種空洞感,但一會兒總能平復下來。從離開了草原、回到市區開始,我就感覺這兩天一夜已逐漸脫離了真實;回到高雄自家裡頭,這樣的感受更強烈了。那段回憶,我總覺得正持續不斷地流失、流失,守也守不住,又不能視而不見。明天醒來我會怎麼看待昨天今天呢?那後天醒來呢?我驀地覺得自己一無所有──我整個太陽穴痠痛極了。
我在腦中把大夥的面孔轉了轉;不知道其他人畢業後會如何呢?眾人分散在台、政、成大、或是其他大學的各個科系,各自又會有怎樣的生活呢?到時候,相互之間的情感會有怎樣的量變質變,自然遠不是我所能掌握的了,我無奈地猜想;我們因為──多少有些偶然成分──人文營的緣故而聚在一塊,但這份連結能持續多久呢?當然,我們互相為了維繫這份連結,或多或少,也各自做出了深刻的努力,但這份努力又能持續多久呢?我眼神呆滯了起來,對緣分的無常開始感到害怕、彷彿自己莫名奇妙地失卻了過去也失卻了將來。不久,終於矇矓睡去了。
睡睡醒醒。
隔天早上,被陽光刺得醒過來;高雄的陽光似乎脫不了某種城市的氣息。
頭腦感覺很重很重,但還算清醒。我打算揉揉眼睛的時候,瞥見了手上鍊油的黑漬,才又想起了前兩天的種種──當然,一時之間也沒辦法回想起來太多;墾丁的陽光、海、風、沙、草原、山丘,在迷迷糊糊的腦袋裡很是鮮豔、但也很難辨認,似乎都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物了。
生在這世上,沒有一樣情感不是千瘡百孔的。
- 2月 08 週日 200911:46
墾丁‧第一天
今天早上十一點才睜開眼睛,躺了整整十二個小時,卻感覺不到平日賴床特有的昏沉躁鬱,像是剛做完一場劇情繁複、但氣氛祥和的夢,即使夢醒了,失落感也是祥和的、柔軟的。
手上還殘著腳踏車鏈條的黑油,沒辦法隨便揉眼睛,不過顏色比昨天淡了許多,約莫一兩天內就會褪盡了;墾丁的陽光、海、風、沙、草原、山丘,在迷迷糊糊的腦袋裡很是鮮豔、但也很難辨認,似乎都是很遙遠的事物了。
或許我會在幾個月、甚至幾個禮拜內,把這次旅程絕大部分的細節忘得乾淨;這樣的預想太令人沮喪了。我希望能勉強紀錄多少、就算多少,當作是整個迷茫寒假的收尾、一段生命歷程的粗糙備份。
一種對流動世態的反抗、對青春與浪漫想像的曖昧敬意。
第一天

第一天下午,和亮群、樂樂、以箴在即將開動的列車旁邊等寶怡的緊張感,現在已很難回想得起來了。大夥在莒光號上閒聊著,到了枋寮,和冠倫、學宇會合。在車站附近的藝術村晃了一會,隨意逛著裡頭零星的文物展覽、以及海角七號的紀念品。轉個彎,便是鐵軌一旁的小空地。左近的房舍裡頭不停傳出練鼓聲,鐵軌向兩旁遠遠延伸開來,視野遼闊,佐上稍嫌凝重的陰灰天空、佈滿空地的長草,很有些蒼涼的感覺。大夥隨興地散步、拍照、爭論著水蛭被切斷後能不能再生(?),再悠悠哉哉走去客運站。
車上一開始挺擁擠的,過了幾站,人少了些,便和樂樂縮到車尾的一角,哇啦哇啦聊著對科系、對閱讀習慣的一些小想法(或許是我不會控制音量的關係,乘客迅速地減少了囧)。窗外是一片海,陽光從傍晚的雲層中透將出來,把海面映成金碧輝煌的漂亮藍色。待我們話題告一段落,天色已暗了下來,不多時就到墾丁了。

到了墾家旅社,卸了行李後,一群人接到聲音聽起來很落寞的海海的電話,便搭車回恆春去接他。不過看到他的時候,他獨自站在那兒似乎頗自在的樣子XD,大夥還是溫馨地抱了他幾下、慰問幾句,並一塊去吃晚餐。
餐廳名叫「快樂鳥地方」,很酷的名字,擺設也非常有趣。我們在屋外猶豫著、觀察屋內有沒有位子的時候,裡頭一群人──不確定是店長或店長的朋友──便熱情地笑著對我們招手。屋子裡面從一樓到二樓,到處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書、雜誌、漫畫,嚴肅的或有趣的,時尚設計的、勵志的或文學的;有些雜亂卻又獨具一格,而且隨手都能拿起一本書來讀;我愛死這樣的佈置了:D
上了二樓,和亮群一邊在李敖的《北京法源寺》的附圖中尋找譚嗣同的照片,一邊回想方孝孺和袁崇煥的生平和受刑過程;不一會,附餐飲料紫光(藍柑橘、紅石榴、萊姆汁、汽水)和焗烤貝殼麵就送上來了;我原本飲料想選調酒──每次出來玩我總會期待要喝幾口酒XD──但附餐飲料中不包含酒類囧,只得勉強改點軟性飲品。還未攪伴前,紫光上半部是透明汽水,下半部分為暗紅、深藍上下兩層,不同色層間沒有明顯界面,而是柔和的、漸進的,同時輕巧地不停冒著氣泡,看起來生命力十足;實在是大出意料之外的別緻!我端詳著它的色澤,幾乎捨不得破壞這般美好的顏色平衡;直到旁人催促急了,才狠下心動手開始攪拌,紅色藍色很溫順地被攪和在一起,交纏間迸出了一種更含蓄內斂的紫羅蘭色──大夥歡呼出聲、讚嘆著這般精巧的視覺機關;我心滿意足地喝了起來,滋味如何反倒成了其次,現在也想不太起來了:P

(from 學宇)
不知道是太久沒吃到像樣的焗烤了,還是餐廳自適自在的氣氛使然,那碗貝殼麵感覺鮮美極了!或許是打從第一眼看到這家餐廳就起了好感的緣故吧,儘管沒有刻意去想,那份好感依舊自顧自地越滾越大,最後便成了難以收拾的喜愛之情,使得每一道菜餚和每一部分的擺飾都顯得美妙無比。當然,這是種壞習慣,但當下耽溺在無窮盡想像中,也沒什麼心情去糾正這樣的錯覺:P (冠倫和他的小火鍋對峙了一陣子,那鍋湯似乎注定是滾不起來的了囧;旁邊海海的咖哩鍋則快樂地冒泡著... )
臨走前,我們還在討論端菜上樓的男子──麥色皮膚、靦腆的笑容──是否其實是雙胞胎,因為他兩次上樓所穿的衣服顏色不一樣;下樓後,我們認真地到服務台前向那男生提問,他和身旁一個同樣小麥膚澤的女生愣了愣,然後男生從服務台後面拿起了他的另一件衣服──大夥都笑了。後來在門外的報導上,發現這餐廳是一對情侶──男生學舞台設計──因為愛好衝浪而結緣後,兩年前所共同打造的(店內樓梯旁就擺了塊衝浪板)。感覺真酷!能在這裡衝浪、戀愛、定居、經營一家裝潢風格獨特、到處堆滿書本的小餐廳,儘管過程想必有許多波折,還是很令人羨慕的:D
晚上八點左右,我們在恆春老街裡逛著,到海角七號裡范逸臣的家門前轉了轉,在舊城門上頭溜達(雖然一直沒搞清楚它歷史上的來龍去脈OTL),在夜空下對著獵戶座指指點點,爭論哪些光點是星星哪些是飛機、是星星在移動還是雲在移動;夜風不停地吹著,周圍瀰漫著內斂的涼意,靠著小亭子的欄杆,藉著路燈和手電筒的微光談天說地,總覺有種說不出的自在和愜意,那感覺是真不錯:〉

回到旅社稍歇一會,約莫十點鐘,便出發前往墾丁大街。不過一行人逛著逛著,始終沒有真正在哪個小吃攤前停下來,倒是買了幾樣造型精緻、幾可亂真、但不能入口的食物模型,我買了一碗綠豆湯、亮群則買了一碗紅豆湯,算是一對XD。後來真的渴了、也有了些睡意,才想要買點飲品解解饞。看到五十嵐鐵門已拉了大半,只好轉去鮮茶道買了杯大吉嶺紅茶。店內工作的小夥子聊得很大聲、語氣也很快活,靜動之間似乎有如墾丁陽光一般的熱力。一會,一個中年婦女騎機車停到店門前,店員們看到了,便爭先恐後地跑到櫃檯前大叫「噢噢!老闆娘嘿!」「老老老老老闆娘!」,婦人瞪了他們一眼,罵道:「靠腰!吵些什麼!」我在櫃檯前,鼓足力氣才忍住了笑聲;他們讓我回想起國中一群自由自在的朋友們,同樣也是活力十足;整條大街上花花綠綠的少男少女,多少都擁有這樣的活力吧!

後來又和亮群買了一黑一褐的手鍊,款式又成一對,搭配起來還挺酷的XD。路上,以箴唸道來到大街卻只買了杯隨處可見的紅茶,實在有些可惜;不過,我也感覺不到自己對街上哪個攤販特別有興趣,而對吃的喝的也沒什麼品味可言OTL,只好隨便買了杯熟悉的東西解渴;話說回來,能夠一群人在墾丁大街上悠閒地晃著,享受特有的人群聲色和攤販氣味,已經能讓我感到快活許多了:P
回到旅社前,一群人在便利商店挑了副 UNO 牌,而我不知道發什麼神經,又一次從冰箱裡抱了六瓶冰火出來;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有些魯莽囧,不過當時的興致倒挺是高昂,迫不及待想要拆一瓶來滿足自己幼稚的酒癮XDD
在大夥輪流洗澡的當兒,男生們一邊打著撲克、熟悉 UNO 的玩法(我、樂樂、學宇、亮群都不是很熟)、一邊端詳整個房間的佈置:雖然臥處、浴室的空間都不大,但都還算潔淨整齊,床頭的牆壁是大紅大黃、亮麗異常的花朵圖案,同樣有著陽光一般的熱情。我們為了把兩塊雙人床墊併在一塊,還把床頭櫃子整個從櫃軌上拆了下來、放在床墊下避免塌陷;這樣就算是完成了大概的佈置,不久後女生們也鑽進房間裡頭,大夥才開始圍成一大圈打 UNO。
(學宇第一次玩就第一個OVER噢)

以箴強調過 UNO 是需要一點心機的遊戲,起先我還不大相信,但玩了兩三輪後才漸漸發現有些小技巧真的需要一些經驗囧;亮群一開始的牌運就不大理想,吞了幾口冰火後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就突然變了;雖然他很困惑地一直問說他到底哪裡變不一樣了,但大夥就是感覺到他好像變多話了XD;我那時候一被其他人用攻擊性紙牌陷害,就會灌幾口香檳口味來提振精神士氣,但是才喝了半瓶多一些,便感覺身體整個燥熱起來,講話速度變快,語調也有些歇斯底里。可能是因為場上氣氛火熱、血行快速,所以酒精較容易發生作用的緣故吧!從前我一次灌下一整瓶也沒什麼感覺的囧。後來我把亮群的酒瓶抓到一邊去,被攻擊時也都盡量要求自己平心靜氣、一次只敢啜上一兩小口,酒精的效用就慢慢緩和下來了;我真怕一不小心做出或說出什麼可怕的事來XD|||
亮群和學宇第一個遭到處罰,噢那時候亮群的眼神真的悽涼極了,不過他們從外面買餅乾回來後,神色似乎緩和多了ˇ;海海親樂樂的額頭,樂樂吻海海的耳朵,海海在寶怡的相簿裡嘴巴和眼睛都閉的死緊,看起來超緊張又超靦腆的XDD;親吻戲碼是我首先提起的,結果下一輪就立刻來了現世報囧,要彎腰吻樂樂的手背(又是樂樂);學宇穿著鮮綠外套、害羞地隔著枕頭抱住樂樂(又是樂樂!人氣很旺耶XD),寬厚的肩膀從背後看像一隻綠色的柔軟的大熊;後來,經驗老到、一直都能及早脫身的以箴,可能是理智開始渙散了或風水輪轉,被學宇用嘴從臉一直吹風吹到腰部,學宇吹起風來感覺也挺溫柔的:D,冠倫和寶怡存活到了最後,沒受到半點處罰;如果暑假還有機會出去玩就要玩炸他們!

(from 寶怡)
最後,大概四五點的時候吧,熬夜加上過於亢奮,亮群和以箴都倒了,其他人也是了無生氣的模樣;想到隔天有可能要早起看日出,大夥只得強迫自己睡個兩三小時;女生們回了房間,男生們隨便打理了床舖,便熄了燈。
我把外套套到身上,將因為過短的海灘褲而露出來的大腿縮在一塊,以為這樣便足以保暖,但躺著躺著,還是感覺身體寒冷難耐囧;兩個小時內睡睡醒醒,在各種隱隱約約的念頭中無力地翻滾著掙扎著。好不容易聽到冠倫的講話聲,覺得腹內火辣辣一陣翻滾、似乎幾小時前的冰火還未消化透徹;勉強睜開腫脹的眼皮,看到其他四人都坐起來了;窗外透著早晨特殊的刺眼的白光;整個身子因為冷氣而劇烈打顫著,儘管昨晚打牌的熱情感覺上還未遠去;不管怎樣,僅僅過了兩個小時,第二天已經開始了。
第一天也就變成等待凋零的記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