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的心智狀態,實在獨一無二的很誇張、很令人不知所措。
巴別塔的餘孽彷彿沒完沒了。
我們的語言不同了、位置不同了,
而打從老祖宗們無法溝通的那一刻起──當然他們更不可能知道──
上帝連我們的靈魂也不放過。
──
我非常討厭收拾房間,或是其他應當屬於我的空間。
甚至ㄧ想到收拾的念頭就會毛骨悚然。
當然,沒有到滿地都是垃圾那麼誇張,
但這般態度實在沒辦法使房間整潔到哪去,
沒有蟑螂、沒有黴菌,頂多偶爾得花點時間找東西,
都可以接受,可以接受。
我喜歡它們保持原有的狀態。
「要過年了,把包包的東西倒出來。」
「該丟的就丟,沒用了就丟!東西通通物歸原位!」
我一臉呆滯。
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積極的反抗了。
我憤怒異常,還有一些沮喪、一點恐慌。
──
我一直在思考著,
「我」的本質是什麼?
每一個事件、每一種知覺、每一項經驗,
逐步堆積成一個「我」。
「我」就是從這疊雜七雜八的資訊中胡亂拼湊出來的?
上了高中。
課程難度提高、課外閱讀內容加深,
每一天,腦袋的佇存了滿滿的經驗以待消化整合,
內化、內化、內化。
只到某一日,早晨醒來,赫然發覺,
自己,和那個苦拼基測的我、那個洋洋自得的我、那個慣用注音文的我、
那個為義大利世足奪冠而歡欣鼓舞的我、那個不知辯論為何物的我,
有多麼大的不同?
然後驚愕至極地對著自身呢喃著:
「昨日的我,已經死了。」
然後恐懼地全身發顫、大笑、強忍住雀躍和浮躁並悼念一番。
然後驚慌:
等明早醒來,現在的我就死了。
徹徹底底地死了、難以挽回地死了、
預知了、卻又無法避免地死了。
然後,平靜下來,
決定保留身邊一切的一切的一切的一切。
麥當勞兒童餐送的玩具、
熱舞成發「Rock洗啊!」附贈的扇子、
裝滿運動會照片和數學講義文件檔的光碟、
城曦盃四校辯論賽的企劃書封面和草稿、
精心包裝好、但已失卻送出去的機會的禮物盒、
邏輯推理強得嚇人、空間概念卻弱得可笑的性向測驗表、
用來和補習班鄰座同學聊天的青原廣告紙、
繳社費後拿到的收據、
人文營期間隨手紀錄的──雖然已經看不太懂了──筆記、
充滿塗鴉的考卷、講義、空白作業、通知單。
然後抱緊它們,在我死去之前。
它們貨真價實地陪我感受了一段經驗、走過一段路程,
它們就是我。
──
一段時日之後,
過去的「我」的憑藉是什麼?
它不單單死了,更糟的是消失了,
多麼完美而不露痕跡的滅屍!
所以我對除舊佈新不以為然。
為什麼人們都不害怕?
為什麼──像我媽──不會為自己存在的由來和正當與否感到懷疑?
當然我知道人們總喜歡買新的東西──但這不相干、不相干!
大家都麻木了嗎?都習以為常了嗎?
每一個筆畫,
都揭示著、代表著當時的經驗、心態、認知、情感。
──
【楚門的世界】裡頭,週遭的人都是演員、都在演戲。
【駭客任務】的母體裡頭,每個人只是一堆又一堆的程式碼。
【蘇菲的世界】裡頭,人,只是作者腦海轉瞬即逝的幻影。
我的命運,需要有足夠的程度,
是我可以自訂的。
看到舊的拼圖,才有能回頭檢視現有的。
而當現有的有了可靠性,
我才能相信「我」還是在的,還是活著。
我真恨透了沒事就要我收拾房間的人。
我實在太渴望獲得自訂自己的自由了。
再被綁縛下去,
總有一天會炸開,
血肉模糊、六親不認地炸開!
好期待上大學啊。
要唸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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