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進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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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這段後來才補上的文字是楔子吧。

後來回頭細想,通篇文章其實幾近是暴躁的純然產物。
我的陳述隨意又混亂,極度不負責任地頻頻埋怨、攻訐一些既有的普遍情況,
妄想在提出某些自以為是的癥結所在後,就撒手不管,縮身回自己污陋且情緒性的象牙塔中。
就這點而言,倒是可以好好駁斥 Rachel 的妄自菲薄──再沒人的文字能比我更廉價、更不負責了。

就算我當真嚮著、祈求著問題之外的理想生活,
我也對它們的正當性一無所知,而對自己龐大的一廂情願忽之不顧。
如果我對「人是什麼?」的可能方向毫無所知,那這種情緒化的反叛是沒有意義的,
謝謝悄悄話仁兄讓我稍稍冷靜下來。



在圖書館館長那,借到了耳聞已久的《人論》,
這或許多少是個可能的出路,不管是對我、對史密斯、或是其他可能的問題。


還請對我的文字抱持最不屑的戒心。
4/20


















月考本來是沒有那麼痛苦的。







事實上,從前高一時,對月考總是有些排斥、卻又參了點病態的期待,
畢竟有了理由可以留校,喇賽,聽大半天音樂,吃些可口的垃圾食品,
吃完飯後,還能順道和同學去車站旁逛個衣飾、iBOX、光南或什麼的。
況且效率極佳,一些未曾搞懂的困難環節總能在考前幾個晚上豁然開朗。



這次,倒是讀到快吐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
從高二上開始,發現要靜下來、純然地讀三四個小時,不再那麼容易了。
越來越對學校繁瑣而缺乏意義的作業、活動或測驗感到煩躁,
越來越難忍受這麼長時間坐在位子上,忖著課本的字詞,以及缺乏思考的背誦,
(噢,這樣就說我不愛讀書是不公正的囧!)
甚至,連活動中心一樓的氣氛、開門進出時遭逢的眼神,都變得格外令人作嘔。



脾氣也變差許多。

從〈早晨〉開始,到最近的自白、以及〈掃墓之後〉,
網誌的語氣變得跳脫、破碎,渴望平靜卻又缺少耐性。
在現實生活亦然,至少我記得從前的我是幾乎不對同學生氣的,
但,最近居然一連碰著了許多幾令我想要暴起傷人的情境囧。
髒話也是成串成串地淌著。當然,不是說我曾經有多麼君子過,
但一整句的髒字居然會毫無消弭怒氣的作用,當真是莫名奇妙之至。



在〈瘋狂前夕的自白〉那段時期,
生活總是瀰漫著一種很嚴重、實在、而且切身的瓦解感,
不是指實在的世界,而是我的世界、我的人格、我的心智──我是這麼以為,
才逼得我寫下近乎遺言式、又充滿恐慌和憤怒的文句囧。

但我一直不清楚,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現在?
這種形而上的頹唐是隨機發生的嗎?還是恰好只能於某個定點引爆?
瓦解感會持續下去嗎?最後會變成怎樣?
原本普通但還算令人滿意的生活怎麼會驀地成了如此德性?



好像快兩個禮拜前,滿臉倦怠地補完習回家,
想用電腦收個信,灌點新歌到手機裡頭,卻硬是被老媽給攔下來:

「今天,回來都那麼晚了,不准用電腦。」堅定,一臉煩躁。
「我,要用。」我懶得多說,回敬了一臉更濃稠的煩躁。
「蔡承融,我說不能用。」怒意甚熾。

「不管。」



然後就爆炸了。



爸媽一起爆炸的情況還挺少見的,
結果是電腦被無限期禁用,被爸罕見地訓了一小時,和更多的煩躁。

「你怎麼會變得那麼不乖了呢?」
「小時候的你... 不是這樣的啊。」
「你不是笨蛋吧?」
「你就不能做好一個學生的本分嗎?」
「你就不能做好為人子女的本分嗎?」

我差點沒掉下淚來、也差點沒在他們倆臉上各補一拳,
事實上,我差點沒做的事可多著咧──至少在當時的情緒之下。
因為這情境太合理了,但如此合理的它卻莫名地使我感覺荒謬至極。

我只是想休息啊。我態度可以不必那麼糟糕的。
我當然知道那種口氣和臉色,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激怒爸媽,
但他們怎麼可以如此確信地怒吼、苦勸那些所謂的本分?而不對此有絲毫猶疑?
在他們面前,感覺就像你的靈魂被他們大刀闊斧地鑿去絕大部分,
而把他們自以為的、堅信的那一小小小小塊保留下來,愛憐地撫著。

我發現整個過程都是合理的,都是應該的。
所以是我瘋了。





近一週後,我媽做了張表格,
上面有著「十一點以前睡覺」以及類似的日常選項,個人的或家庭的。
她說,有做到的話,打個勾,勾齊了隔天就可以用電腦。

我愣愣盯著它。
一瞬間,我感覺我在這世上所具有的所有價值與意義,都凝聚到這張紙上了。
凝聚到,這張單薄的A4印表紙上。

這大概是人們所能給任何一個可能具有意義的生命體的最大侮辱吧。
即使我那時還不甚確定這股強烈的恥辱感為何而生。





〈KS01 & KG16,永遠的珍藏〉、〈寒聚終了,之後〉、
〈早晨〉、〈數學意識流〉、〈叛離了我自己〉、
〈瑣事〉、〈瘋狂前夕的自白〉、〈掃墓之後〉。

我一直一直重新瀏覽著自己的舊網誌、舊心情,
越覺得那時的我居然是如此的陌生難解,
就此而言,遺言式口氣也算是先見之明──似乎真有部分的我已死去多時了。

然後,爸媽的辭句就會從眼前悠悠晃過:

「這不是你的本分嗎?」





考前三天,坐在聖焜對面,算著排列組合,
驀地,很直覺地在計算紙上寫下「角色」二字。

突然一陣強烈心悸:應該就是它。

後來那張計算紙不知被揉去哪,再也找不著了。
也只依稀記得那一段段語無倫次的意識流中的一小段話:

「罪莫大於概括。」





我爸媽當我是什麼?「人」嗎?
這種說詞未免太便宜他們了點。
可能是兒子、學生、青少年,
但不會是「人」,這種想像太過艱困,同時也──對人們而言──缺乏必要。

事實上,不會有人去期待任何一個人是「人」的。
我們慣於、也極願意,用更具有明顯角色性的概念去理解他人,
可能是工作職稱、性別、年齡、以及他的個性與習慣、上限與底限。
我們粗陋的模擬能力,雖然勉強能意識到對方活生生、有血有肉,
但我們不會用、也用不上「人」這般最完整的概念,
社會中個體與個體間的交互模式──越複雜的社會尤是如此──

就是將對方以角色性的描述概括,概括,概括。



然後,一個完整的自我,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走向瓦解。
被分工破碎的期待與被期待瓦解,
被各種瑣碎習慣與心照不宣的格式瓦解。



瓦解了什麼?
被瓦解的,甚至不是那理想中的人格、靈魂的完整性,
而是那份對完整性的渴求、執著、以及成就完整性的可能。
我們變成了由輪廓分明的社會地位與規範、各種身分所「應有」的期望與被期望、
人們缺乏耐性地一瞥、以及他們自以為是的習慣,所集合而成的、缺乏意義的社會單位。

從最初的血緣聚落、最原始的經濟分工社會,
到了今日,隨處可見的計時器,時間被分分秒秒地精準計算,
政治、企業、教育等龐大體系被劃分成密麻而定義明確的各個部門,
每個人在家庭、學校、職場、政壇上要扮演的角色越來越多、越來越細,
每一個所謂的人生階段被預先描繪得越來越仔細、清楚、稜角分明。

最後,一個活生生的完整心靈,就這樣消失了。
或急或徐,或輕若鴻毛、或椎心刺骨地消失了。
消失在步伐快速的現代社會、消失在分工細密、角色繁雜的概括世界中、
消失在這個概括世界對於每個靈魂日夜不間斷的機械性強暴之中。





考完下午,一群人很隨性地去看了《正義悍將》,玩了會湯姆熊,
他們離開後,獨自一人踱回誠品,期望能在回家前啃完某本薄書。

在路口就瞧見好一陣子都沒下架的暢銷書《事發的19分鐘》。
內容大略為作者利用小說的手法,鋪敘了一場校園槍擊事件,
以及,最重要的,那位年輕兇手的背景、心態以及可能動機。

很厚,所以一開始就看得很粗略。
儘管我相信我的一些疑問和該兇手的很可能完全不同,
但我相信若台灣沒有嚴格的槍械管制,我絕對無法肯定地向誰保證什麼。



這個社會有罪嗎?罪名是概括嗎?我輕輕地猜想著。



這就是社會之所以存在啊,
若心靈的本質不是獨立唯我的、若人對於不完整的心智是敏感而難以忍受的、
若沒有一顆心靈在經過概括的強暴之後會變得機械而可預測、可定義的,

那麼,一開始就不會有分工,不會有更縝密的社會生活出現,
因為經濟分工、及隨之而來的角色概括,在力求完整的心智間是無法持續的。

我應該、或是能否,做些實質的怨怪嗎?應該針對誰?造物者?
當然,我無法憑藉什麼去指出怎樣的設計才是正當合理的,
但我忍無可忍啊。這不公平!我對這個世界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退守了,
我願意紆尊降貴、我能夠忍受長時間的缺乏原則、
甚至即使在資本主義社會下的「自由」──如文翔學長所言──大都是假性的、

我都可以接受!

因為我總是相信著我的心靈並不會因此而僅止於某個邊界,
我知道──至少我當時自以為──有些更完整、更連貫的意義賦予在我的生命中,
而非現在這般生活分崩離析、人格七零八落的窘態!



《事發的19分鐘》附近一些雜七雜八的書評,
大多都是談及我們應該要憐憫、愛護那些孩子之類的大眾化辭句。
這些人真的知道我們的問題核心嗎?我們缺少的真的是他們的一些憐憫嗎?
他們是真的想幫助我們解決問題、還是預防我們的問題失控呢?

不曉得。或許他們經過這些許歲月,都已徹底變為慣性與機械性的純然產物了,
然後,他們也開始利用歲月積累而生的權威,去試圖概括我們。
就像《駭客任務》裡面史密斯想要同化基努李維那樣。





難得午睡。醒來。
幾乎在同時──也不知道是惡夢還是怎地──眼淚迸了出來。

不是什麼浪漫的思念或緬懷、
也不是什麼太過驚悚恐怖的噁心情結,

只是,我突然真切地意識到,我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生活了。
是的,我夢到校園,夢到女生,夢到一點羞澀,還夢到史密斯,



而史密斯贏了。

不管在夢中,還是現實。





我以為,對這世界做出實踐,是有些前提的。
至少,我一直不大相信「只要有心,人人都... 」之類的鼓勵。
而我感覺那些前提,在我身上似乎再也找不著了。

ST前幾天下午還莫名地幫我打氣,
嫌我思考的領域太過高遠而難以解決,搞得自己煩悶終日。

當時,那股差點掉淚、又差點揮拳的怪情緒又突然湧回心頭。
他大概還不知道我根本沒有能力思忖那些所謂的「大問題」了,
他多半也不知道我陷入了多麼難堪、多麼泥菩薩式的窘境之中,
他更不會發現,坐在他身旁的,是個凡人,是個將死之人,
是顆被強暴完畢、同化終了、放眼望去千篇一律的破碎心靈。

甚至沒有躲在角落瑟縮的權利──
必須回到隊伍。





回到家,我最後一次把「罪莫大於概括」寫下,塞入櫃子。
或許幾天之後,我就會徹底忘了、也再無能力去解析這般想法了。

轉身,又看到那張表格,隨著電扇,有一搭沒一搭在牆上擺動著。
我瞪著他,然後放鬆了,
甚至有一種不討厭的、心甘情願的快感,

那情緒,簡直像極了《1984》尾聲,主角甘願認同老大哥那般。

















然後狠狠賞了自己一個巴掌。



休想。
你們休想,史密斯也休想!

如果可以,我會詛咒概括、和有關它的一切變形,直到世界末日!





幹,我沒有力氣為這種連自我感覺都不甚良好的安慰多做結論了。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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