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三的時候就搬家了,雖然只是搬了兩條街的距離而已。

現在住在公寓六樓,而左右又各有一棟,三棟建築合圍出中間一個小空地。

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魚池,就坐落在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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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藍___



小時候,常和鄰居在空地上打躲避球、玩遊戲王、鬼抓人等等。

有時候溜到角落一塊充斥著泥土、青苔、雜草和碎盆栽的蔭涼地帶探險。

不過我們最有興趣的,就是餵魚。



門口的管理員掌管著魚飼料的分配,

且規定說一天只能餵三次,避免一次丟太多讓魚脹死。

每次都必須苦苦央求固執的管理員,請他賞賜我們幾撮紅紅、圓圓的飼料。

只要弄到了一小把,大夥就歡天喜地的衝回魚池邊,

一顆一顆的拋入水中,興奮的看著魚群吞食的姿態。

有時候,不小心飼料倒了太多,一顆一顆丟很難丟完,

大家就相約住手,並且倒數「三、二、一.......灑!」

每個人手上的飼料同時撒向魚群!

不論大魚小魚,都會以極盡華麗的姿態,追逐著載浮載沉的紅色顆粒,

我們就安靜的看著魚池波濤洶湧的樣子。飽足了眼福。

假如有小魚游的慢,沒辦法和大魚競爭時,

我們就會把飼料撥到比較偏僻的角落,引領小魚來吃食。



飼料丟久了,也漸漸開始會認魚起來,

最大隻的兩條都是鯉魚:一條橘紅相間、一條是淡金色

剩下的都差不多大小,有的橘、有的黃、有的白,也不知是什麼品種。

而老老實實在最基層工作的,就是約莫四、五隻的琵琶鼠魚,悠閒地在底磁磚閑晃。

另外,還有一隻兩個半手掌大的烏龜,時常跑到人造岩臺上曬太陽。

如果仔細察看,石臺底部、充塞青苔的縫隙,還會有十數隻嬌小的魚苗穿梭其中。



每次餵魚,都有一種很單純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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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藍___



國二以後,功課壓力慢慢的浮現出來,

而鄰居夥伴們,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時常出來溜達了。

之前有發現魚群中少了一隻紅的和一隻白的,本以為是被住戶撈走了說,

過了好一陣子,魚池要整修的時候,工人們扳開石臺基座一看.....



兩具魚的骨骸!



其中一具血肉尚未腐盡,眼睛半黑半白,殘餘的組織有密密麻麻的屍斑。

另一具則只剩骨架而已。

想來,這兩隻魚不知何時卡到了石臺的縫隙,無法掙脫,而餓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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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藍___



國三了。

悲哀的是,曾經形影不離的鄰居好友們,

現今已淪落為只配打個招呼就了事的陌生人。



魚群開始代謝。

橘紅相間的鯉魚老大,聽媽媽說,有一天被人發現安詳的擱淺在石臺旁。

琵琶鼠魚一隻被偷撈走,一隻則卡在角落,直到其他魚對屍骸毛手毛腳了才被發現。

存活下來的魚苗長大了,但也只有四、五隻。

烏龜還是照老樣子,在石臺上享受日光,但脖子已無法像以前那樣電伸電縮了。

至於那一大群中型魚,也有六隻左右,就這樣從魚池百態中默默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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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藍___



國三下。

被一疊疊模擬考卷壓到喘不過氣。



難得會想到房間大掃除。

櫃子裡,一盒當初拚命收集的正版、盜版遊戲王卡,

一個洩了氣的排球(充當躲避球),已蒙上一層灰。

我將它們塞回櫃子最深、最深處,

關上櫃子。



同樣難得,早上上學時和五樓鄰居搭到同一班電梯。

「早安。」

「嗯早。」

「學校過得怎樣?」

「唔,蠻累的。」

「...」

「...」

一樓到了,

兩人迫不及待的跨出電梯。



一直到基測前一個月,

我才發現:元老烏龜不知何時被買走了。

一股莫名的惆悵和憤恨。



倒是魚池裏多了兩隻小巧的巴西龜,

聽說是五樓鄰居捐的。

大概,他也很懷念從前吧。



___天空藍___



柔弱才是最剛強的。時間就是如此。

一些曾經的酸甜苦辣,都被它不疾不徐的蠶食殆盡。



高一。

嚴重的充實。

預料之外的繁忙。

一些不必要的多愁善感,通通鎖回心底。



魚群不斷凋零,

曾經和大夥們追逐飼料的魚,早已所剩無幾。

僅存的一隻琵琶鼠魚,依然在底部閑晃,但動作已不再敏捷。

淡金色的鯉魚老大,只能慵懶的隨著水波漂浮,不再對飼料有興趣。



不只是鄰居情感的淪陷,

就連同窗三年的國中同學,他們的輪廓也開始從記億中淡去。

我好害怕。



昨晚,難得有國中同學打電話來:

「喂,菜粽嗎?」

「噢噢!是睦軒吧!」

「欸?你認得我喔?明天要不要打球?」

「靠||| 你們是不用期末考吼?」

「啊我們上禮拜就考完了咩,好啦那你下禮拜可以吧?」

「嗯嗯!一定要找我欸。」

「暸啦,掰。」

掛了電話,我開始回想睦軒的輪廓,
...
...

好模糊。



___天空藍___



在學校的軍訓三樓讀書。

很勤勞的把國文重後面到前面再翻一遍。

翻到梁實秋《談友誼》的那課:



總角之交,若無特別厲害關係維繫,恐怕很難不在若干年後變為路人。



我長嘆一聲。

要期末考了,別讓無謂的惆悵影響到成績。

我是這樣開導自己。



翻到了琦君《髻》的那課,

再一次的細細咀嚼,她母親和姨娘之間的情仇,最後如何淡去,

「我能長久年輕嗎?......我也早已不年輕了。對於人世間的愛憎貪癡,已木然無動於衷。母親去我日遠,姨娘的骨灰也以寄存在寂寞的寺院中。」

我戚然。



這世界,究竟有什麼是永久的,又有什麼是值得認真的呢?



我再也讀不下去了。

有點理智瓦解的感覺。



我早該習慣的,



不用、也沒有必要,

再為這個世界,浪費任何一聲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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